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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的生活,一切刚好

我的男友去了杭州,因为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。我发现,他离开之后,我一点儿也不难过,只是觉得很惊异,也有些尴尬。我感觉很轻松,就像到那时为止,我才真正从我们的关系中脱身出来。在将近四年后,我第一次感觉不用再为他的情绪操心、习惯性地照顾他的需求。家里现在很整洁,好像没住人一样,我再也不用为买食物或洗衣服费心。

对于我的男友,我现在唯一的任务,就是每天打电话问他怎么样了,在做什么。通过电话交流,我感觉他好像已经彻底适应了异地生活,独立了下来。实际上,他依然过着如单身般的生活,但他习惯在语言上把我们分开了,和我说话时,就好像我不属于他的日常了。我问他在那边的生活怎么样。他要么会愉快地敷衍过去,要么恶声恶气,中间有很多让人厌烦的停顿,或者他的声音会突然变得客气又疏离——尤其是当他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。他也经常打电话给我,但打电话也只是问我:工作上的小事怎么处理?能不能在某本书里找到夹在里面的几页文件,尽快给他寄过去?他也会把我当垃圾桶,发泄怒火,宣泄痛苦。虽然我们天各一方,生活在不同的城市,他的电话总是匆匆忙忙,有时像电影里对白一样虚假。

我会做他交待的事,尽量满足他的期望。因为异地相隔,我无法直接干预他的生活,或满足他的期许或无理的要求。我能做的越来越少,也无法承担很多责任,他的每个要求对我来说都很轻松,他交给我的每项任务似乎只是用来维系我们之间的联系。有一天,他在电话里对我说,他交往了一个新的男友。他的语气很平静,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。我一时间说不出话,回过神时,我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:“我们分手吧。”我感觉自己彻底解脱了,真的很神奇,那就好像完成了一项异常艰难的任务,肩上的重担放了下来。

我开始做自己的事,不再需要考虑他的时间表和需求。我会在夜里听着音乐,玩着游戏;下午睡很长时间的午觉,耳朵里塞着耳塞;每天在楼下的小饭店里吃顿饭。在很短时间内,我发生了变化,我的心情、做事方式,甚至外表都发生了变化。在工作中,那些过于愚蠢或过于聪明的新人不再让我恼怒。再短短几个月里,我变瘦了,体型恢复到了几年前的样子,感觉自己充满了柔和的力量,思维也变得敏捷。

再就是,我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。六月来了,我想搬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。我决定等忙完手头的项目,提交那些烦人的代码文档,就去找一套新的房子。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租房信息,看了房子的照片,研究了价格,最后我租了一套公寓,从七月中旬开始租下。但实际上,我拖到七月二十四号才得以搬进去。车上装着不少东西,除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,还有很多书。一路上都很顺利,天气很好,从开着的车窗吹进干爽、清新的风,我感觉很自由,却没有享受自由的愧疚感。

我到达时,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。那个小区比我想象中更安静,周围种着不少树,空气中也弥漫着宜人的气味。我看到一位年老的男人在等着我,他一头浓密的白发,很恭敬,也很客气,先请我喝了杯茶,他面带微笑,但态度坚决地阻止我拎行李。我只背着个小包,他弯腰驼背地拎着我所有的行李,喘着气把他们送到一栋小楼的四层,放在了房间的门口。那是个小房间,有一间卧室,正对着洗手间有一间小小的、没有窗子的厨房。房间不大,光线很暗。卧室里有一扇小小的窗子。

那个男人并不是这套房子的主人,而是个看守,或者说行李员。他有些木讷,但动作利落,话不多,只是微笑着点头。我不停向他表示,我对房间的一切都很满意,他才肯离开。我在卧室桌子上看到一个大果篮,里面装满了桃子、李子、梨子、葡萄、苹果,看起来像一幅静物画。

我把自己安顿在床边,靠着墙,看着窗外那片狭窄的天空慢慢被夜色填满。这么多年,我的生活总是围绕着他。每次规划什么,都会考虑他的时间表、他的需求,甚至连周末的活动都围绕着他喜欢的餐厅或电影。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,我曾担心他的健康,担心他的工作压力,也担心他情绪低落时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。那天他告诉我,他爱上了另一个人。我没有哭,也没有大吵大闹,只是站在那里,像旁观别人的生活一样,听他说完。分手后,我常想,是不是我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才让他感到被忽视?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?这也是我的个性。算了,不想这些了,我站起来去洗澡。

洗完澡,我有些饿。我来到了那些水果面前,发现在漂亮的外表下面,那些苹果、梨子、李子、桃子、葡萄其实都很不新鲜,有的已经坏了。我拿了一把刀子切掉发黑的部分,但味道很难闻,水果也不好吃,我几乎把所有水果都丢在了垃圾筐里。我可以出去找一家餐厅,但我太累了,也很困,就放弃了吃晚饭。

我把卧室的窗户打开,关上了灯。我时不时看着外面,黑暗的夜空中,偶尔有些许灯光扫过,有几秒灯光会照亮房间。我想,不应该在夜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,一切都是决定性的,每样东西都会留下印记。我穿着睡衣躺在床上,头发还很湿,我看着天花板,等着它变亮,听着远处摩托车的马达声,还有人在唱歌,声音很小,有些像猫叫。我感觉自己没有轮廓,无边无际。我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,忽然在枕头上摸到了一个东西,特别像玻璃纸做的。

我打开了灯,在洁白的枕套上,有一只三四厘米长的虫子,看起来像只巨型的苍蝇。它翅膀是透明的,身子是深褐色的,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。我想:这是蝉,可能肚子在我的枕头上被压扁了。我用睡衣的衣襟碰了碰它,它动了一下,但马上就停了下来。它是雄性还是雌性的?雌蝉的肚子没有弹性,它们不会唱歌,都是哑巴。蝉会在法桐树上打洞,会让野生的树皮流下汁液。我小心拿起枕头,来到窗前,把那只蝉抖了下去,我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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